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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其实是个四面环山的泻湖，俗称八百里水泊的中央还有一座连着山峦的半岛，从金沙滩上岸来沿着鹅卵石道走上半里地就是大寨关隘，擂木炮石，瞭哨箭塔，黑沉沉冷森森雄视前方。进了关门，中间是平坦大坝用作三军校场，各路营寨沿坝子前军后民依势环建，天桥地道，车马阡陌，井然有序。四面高山，内缓外陡，把整个大寨团团围定，从外看去陡崖峭壁雄奇险峻飞鸟难逾，如不能沿水路打通大关几乎无路可入。大寨紧靠青羊岗，半坡之上就是忠义堂。沿青羊岗往后，是沿岗斜插插直入深潭之中的巨岩，因此得名“出水岭”。岭上古树参天，乱石林立，岭下溶洞内藏暗河与水泊通连，这条暗河既是大营出现险情时候一个逃生的后门，但也可能被敌人用来偷袭，是大营安全的一处软肋，所以以前都是花荣的警卫部队把守。改制以后，安全级别降低了，管理职能也归到了物业保安一部。
王英新官上任，又遇上第一个需要隆重操办的端午节，一切都不敢怠慢，但就在他提心吊胆的当口，麻烦却很快找上门来。
这天保安队报告说，黄昏时候有人形迹可疑地企图翻越出水岭，保安逮住了却什么话也问不出来，只好带到队上一番细细的拷打，那家伙打熬不过就叽叽哇哇乱叫，却都不是中原口音，队长吕方觉得情形诡异，叫赶紧报王总处理。
王英和朱武赶去一看，桌上一堆散开了包的大锭银子、一本册子和一柄腰刀，那贼人被绑跪在墙角柱子上，赤裸的上身早打得皮烂，看面相的确有异于中原人氏，再问也只是乱叫，却没有人听得懂。朱武看出端倪，马上命人到养殖场把段景住场长叫来。段景住飞快赶到，听了朱武交代就和贼人叽叽咕咕对起话来，贼人性急害怕，说得一脸的大汗一嘴的吐沫，段景住听着点头，不时问上几句，王英心上颇烦，索性坐一边办公室喝茶去了。
不一会段景住就和朱武、吕方进来，说情况已经差不多查清楚了。原来段景住从小就跟着同乡一起做马匹生意，和辽、金的马场、商户都很熟悉，也会一些他们的语言，刚才那个不是什么贼人，正是辽国马商的伙计。多年以来宋军在北方征战，马匹损失很大，而宋军的马匹不如辽国北方草原马匹一般的健壮善战，朝廷也就经常收买辽国军马场或者通过民间收购马匹，所以走私马匹利润极高。梁山军队和朝廷对抗时，也通过段景住到北方采购，辽国见梁山军与宋军作战，也乐意交易，双方贸易关系保持得很好。后来宋朝向金国纳贡交好，双方协议联合对付辽国，宋朝再不敢同辽国交易，同时明令包括梁山军在内军民一律不得与辽国贸易往来。宋清上了梁山后军需采购都归他管，现在他依然暗中和辽人做生意，但是身份不方便了只得让对方来人交货收款，刚才就是个收款的伙计。宋清的手下带他出来指了暗道准备走人，没想到现在换了保安又盘查得紧，给逮个正着，伙计其实会说一些汉话，因为害怕，也不敢供出宋清来，就只拿契丹话搪塞。
王英和朱武听得面面相觑，心里暗暗责怪宋清的不是：从大门出关不就行了，怕人告发和辽人通商的话把那伙计化个装，再和王英打个招呼，安排些懂事的喽罗送上路，谁能察觉得来？何必这般曲折！王英心里恼着宋清，嘴上却什么也不说。宋清已经带着挑选好的酒店服务员和军官家眷的奴婢到京城培训去了，无法当面证实，再说就算宋清在场，那可是宋江大哥的亲弟弟呀，王英又敢当面向他对质吗？
还是朱武心细，拿了契丹伙计的那本帐册和银两去到军需处核对，一下看出蹊跷来了。
原来梁山的普通马匹只在本地采买，只有军马才到辽国选购，一般的军马30贯钱左右，后来金国只准宋朝采购金马，辽马日渐看跌卖到不足20贯钱了，上好的良种也就80贯钱。但是宋清依旧按30贯起价，还大量在品级中以次充好，给军官们的好马动辄两三百贯，采购一匹军马他自己竟也可以独自落下十贯至百贯不等，梁山每年采购近千匹他可以落下多少银子呢！朱武不再算下去，吸口冷气定定神，叫退左右，给王英如此这般的全部汇报了。
王英一边听一边在肚子里操宋清的娘，嘴上却说：“银子留下来回头转给宋清兄弟处理，那契丹人杀了喂鱼。”朱武说：“万万不可。银子留给宋清兄弟看见，知道你我都识破了他的机关，以后我等如何相处？大家就当个正常买卖，喽罗们看走眼闹出误会，放了那伙计，银子也给他带走，只是不准他以后再踏上梁山半步，宋清兄弟必不会对你我多心，契丹人以后也不敢随便上山，免除了别人猜忌告发。”王英没等他话完就一连声地说好，立马唤过段景住揪住那契丹人，架一口明晃晃朴刀在脖子上说：“看在我家宋清头领面子饶过你，唯疑你刺探军情，以后再敢靠近山寨半步就剁了做鱼饵！”契丹人鸡啄米似地点头，抱了包裹银两屁滚尿流地去了。
王英回到家里独自喝着闷酒，不时冷冷叹口长气，扈三娘早有耳目报过，靠拢来一边斟酒一边劝慰。王英说：“当年我在马帮上混的时候也是杀人越货，可那干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汉营生，后来梁山兄弟抱团聚义，财物都不分彼此，宋江大哥历来仗义疏财大家都很信服，偏就出这不争气的亲弟弟做下这败家门的勾当。”扈三娘劝道：“梁山的银子给谁还不是宋江大哥一句话，宋清拿了全当是兄弟借哥哥罢了，也不算败了家门。”王英说：“娘子错了！宋清拿的是梁山的，梁山拿的是贪官的，贪官拿的是朝廷的，朝廷拿的是百姓的，我等劫来再和百姓分用，才是道理！”扈三娘惋惋地说：“打家劫舍非情况所急实在迫不得已，要是天下人都觉得钱财可以如此换手，还不都去做了强盗？”王英笑道：“我若是强盗，做官的就都是强盗，大宋皇帝也是强盗！”扈三娘也被他逗得忍不住笑起来：“道理虽如此，毕竟是做强盗时才说的话呀！如今大家都受了招安，很快每个首领都会有个一官半职，再这样说话就有失体面了。家兄许多好友在各地做官，眼见大家都是坐地生财，轮流做庄，吃了下面贡上面，都已自成默契，没有同僚互相戳穿机关的。现在我们大家都进了编制，也得适应这些规矩不是？我看宋清兄弟是个乖巧的人，但凡遇事过眼神会，入了这个行当自然比别人快三分，有了好处也不会想不到你，我们不和他联手就是，今天你既没有难为他，也不必心里恼恨于他，免得以后班子不团结，宋江大哥面上也过不去。”
王英暗忖：这婆娘好精细，我何时要恼恨于他了？只是我明里救火，他却暗里偷油，好处都给他捞了不成？我又做不了一辈子的总经理，转型时期嘛，我也该和他一样抓紧时机转转型了！想到这里，王英笑着搂住三娘，却说：“娘子好见识！就依你了。”
没过几日，果真如扈三娘所料，宋清上门“向领导请示工作”来了。
宋清官职虽不高，可梁山一应官员有几个敢让他上门求见的？慌得王英和扈三娘早早整衣迎候，恭恭敬敬请进客厅。
宋清和他的哥哥仿佛不是一母所生，长的白净儒雅，伟岸挺拔，能说会道。进得门来即捧出一只玉镯、一副玉簪，都是极品的宝贝，说自己整天在外奔波却失了礼节，早该来孝敬嫂嫂了，这几天专门在京城给嫂嫂挑选了礼物，不成敬意，万望笑纳。不等王英夫妻两个开口，又说新的工作困难很多，自己笨拙没有经验，感谢王英哥哥的关照，望今后不吝赐教。话语极尽谦恭，只字不提契丹人的事，还说多有打扰请哥哥嫂嫂早些安歇，就要告辞了。
王英送出门来，有意无意地问，这趟进京培训兄弟辛苦了，情况可好？宋清说，这次挑选的姑娘都还不错，最关键是燕青请到了京城地下娱乐圈子中最有名气的李师师做培训师，那可是达官贵人才能享用的正宗宫廷技法，吹拉弹唱、摸爬骑打样样娴熟，保证把我们的姑娘都调教出专业技师的水平！然后宋清压低了嗓门：“第一批的几个姑娘已经回来了，正在适应酒店环境，我给哥哥留个最好的，哥哥一定要去亲自指导她。”王英听了觉得嗓子眼有点发干，死劲咽了口吐沫说，这个以后再说吧，端午节活动是大事，我是应该每个细节都亲自抓的。
王英当下对宋清又多出几分好感，前面的郁闷也烟消云散了。（待续）
原载于《现代物业》2009年第8期/总第12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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